1：天地果無初乎 2：吾不得而知之也 3：生人果有初乎 4：吾不得而知之也 5：然則孰為近 6：由封建而明之也 7：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 8：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 9：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 10：不初，無以有封建 11：封建，非圣人意也 12：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 13：“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 14：”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 15：其智而明者，所伏必眾，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 16：故近者聚而為群，群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 17：又有大者，眾群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 18：于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 19：德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 20：于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 21：德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會于一 22：是故有里胥而后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后有諸侯，有諸侯而后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后有天子 23：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 24：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勢也 25：夫堯、舜、禹、湯之事遠矣，及有周而甚詳 26：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設五等，邦群后 27：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 28：合為朝覲會同，離為守臣捍城 29：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 30：歷于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 31：陵夷迄于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 32：厥后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弘者有之，天下乖戾，無君君之心 33：余以為周之喪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 34：得非諸侯之盛強，末大不掉之咎歟 35：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于后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 36：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于掌握之內，此其所以為得也 37：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 38：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群，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并起 39：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40：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而立宗子，封功臣 41：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 42：后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 43：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 44：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 45：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 46：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 47：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 48：“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 49：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 50：”余又非之 51：周之事跡，斷可見矣 52：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 53：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 54：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 55：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 56：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 57：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 58：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 59：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 60：漢興，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 61：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 62：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 63：大逆未彰，奸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 64：且漢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馮唐，聞黃霸之明審，睹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 65：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 66：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 67：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 68：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 69：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 70：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 71：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于同列，則相顧裂眥，勃然而起 72：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 73：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 74：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 75：“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 76：”尤非所謂知理者也 77：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 78：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 79：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 80：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系于諸侯哉 81：或者又以為 82：“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 83：”是大不然 84：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 85：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 86：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 87：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 88：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衛于子孫也 89：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 90：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盡臣畜于我也 91：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92：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 93：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 94：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 95：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 96：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 97：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圣賢生于其時，亦無以立于天下，封建者為之也 98：豈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 99：“非圣人之意也，勢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