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壽李延壽的創作特色
他采用紀傳體通史的體例,分別對南、北朝史事做貫通的敘述。他把魏(包括東魏、西魏)、北齊、北周、隋四代史事編成《北史》,起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國元年(386),至隋恭帝楊侑義寧二年(618),共二百三十二年。其實,隋已統一全國,本不應單列于北史,延壽此舉可能有兩點考慮,一是隋承繼北周,將隋列入北史在編寫上較方便,否則要在南、北兩通史外再編一隋史,易給人體例混亂之感;二是將隋列入《北史》,可以突出唐統一的重大意義,為本朝政治利益服務。延壽把南朝宋、南齊、梁、陳四代史事編成《南史》,起宋武帝劉裕永初元年(420),至陳后主陳叔寶禎明三年(589),共一百六十九年。
正因為李延壽用通史體例敘述南、北朝史事,所以打破了朝代的斷限,分別對北朝、南朝的人物、史事作歸納集中,兩史的帝紀、后妃、宗室均依照朝代先后順序排列。以下的諸臣列傳則大體有先后順序,對一些高門大戶則其子孫附其父祖傳中,連綴書之。《南史》以王、謝二大姓為主,《北史》以崔、盧二大姓為主,家族體系分明。其他類傳更進一步打破了朝代的斷限。這種作法,引起后世某些學者不滿。清代修《四庫全書總目》的學者認為延壽敘例為家傳之體,不應用于國史。著名考據家王鳴盛批評延壽使國史變成家譜,最為謬妄。其實這些批評者有些過于拘泥正史體例,沒有看到李延壽對正史作法是因循中有創造。《南史》、《北史》為數代之通史,正為斷代正史之變例,是從實際情況出發的。首先,南北朝各代統治時間都不長,往往一人歷經數朝,有時很難恰當把某人歸入某朝,所以延壽把斷代之體變為通史之體;其次,南北朝時門第之風大盛,王、謝、崔、盧等高門大族與南北朝相終始,在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方面舉足輕重,延壽注重譜牒世系是對歷史的如實反映,而且世族牽連附傳,便于讀者檢尋。
李延壽之《南史》、《北史》,并非簡單將舊史刪節、離合而成,而是盡量充實了一些新的史料。針對舊史作者重視官方資料而忽于私人記載,延壽有意把自己補充史料的重點放在“易為湮落”的“小說短書”上,他認為這些材料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在延壽之后的著名史評家劉知幾也持同樣觀點:“大抵偏記小錄之書,皆記即日當時之事,求諸國史,最為實錄。”這兩位史家的看法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官方記載受種種牽制,往往不能據事直書,隱諱必多,而私家記載多記親歷之事,沒有審查之類的控制,較能求其真。南、北二史和《南齊書》、《梁書》、《北齊書》、《北周書》比較,增加了不少重要的史實。就梁代史來說,《南史》比《梁書》多立了王琳等十余傳,對原有的某些傳也充實了內容,如《范縝傳》。延壽所增內容固然有關于“人之善惡,事之成敗者”,但由于延壽對奇聞異事興趣較濃,導致所增內容中有不少神怪荒誕之事和無關宏旨的瑣言碎事。如陰子春傳中,《南史》就比《梁書》增:青州有神廟,刺史王神念毀之,棟上一大蛇,長丈余,遂入海。子春夜夢一人乞地安置,乃辦牲醴,請召安置一處。夜夢前人來謝曰:“當以一州相報。”后果因破魏兵,授南青州刺史。此類怪誕事入史,顯然失當。
宋、齊、梁、陳、魏、北齊、周、隋八史共566 卷,而經延壽改作為南、北二史,減至180 卷,可見刪掉了相當多的文字。總的看,延壽刪《魏書》、《宋書》最多,原因是這兩部書在八史中原來卷帙就最多,《宋書》100 卷,《魏書》更達130 卷,延壽欲省減南、北史篇幅,宋、魏二書必為砍削重點。另外,宋、魏二書為前朝人所修,南、北朝相互攻擊之辭甚多,延壽作史目的之一即是糾正此弊,斧削起來又不必有得罪本朝史官的顧忌。延壽所刪多為詔誥、符檄、章表,認為重要者則以簡略語言概括之,意圖簡凈。另一刪削重點為南、北征戰攻伐之事,這是因為延壽深知,原來各史關于戰爭記載多不實,夸勝諱敗已為作史者慣例,延壽在此時一一核定戰爭勝敗之跡實非易事,所以多刪去。
對原有八史中相當一部分內容,延壽并不隨意改動,只要是他認為合適的內容,則或全抄舊文,或離合編排。特別是對《陳書》、《隋書》,延壽基本上無大的增刪改動。如《北史》中隋文帝、煬帝、恭帝紀論全錄自《隋書》,僅《文帝紀》開頭一句“龍德在田,奇表見異”,改為“樹基立本,積德累仁”。南、北二史和八史各有千秋,相輔相成,對于后人了解這一歷史時期來說都各自具有不可替代的長處,所以后世學者大都把南、北史和八史對照起來讀,互為補充。 李延壽修史思想的核心即是“以史為鑒”,這同唐初官修史書的主導思想是相一致的,但延壽的特點在于,他善于選擇一些細小而又富有典型性的事件、情節來表達出自己的思想,這當然得益于他重視“小說短書”的獨特眼光和更勘雜史一千余卷的勤奮勞動,史書因此也增加了趣味性。對于某人行為不單靠直接敘述,而是通過他人的談話來顯示,也易于給讀者新鮮深刻印象。
李延壽贊成國家統一的思想傾向是很明顯的,他糾正了南北分裂時期某些史書的種種狹隘偏見,力求實事求是地描述歷史,不帶狹隘的地域觀念,有力地向讀者展示出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共同體,民族團結、民族大融合的趨勢是不可抗拒的。兩史比較,《北史》比《南史》寫得更好,因為李延壽和父親李大師均為北方人,因此,對北朝的歷史、掌故、風俗、人情都較熟悉,所能見到的史料也較多;另外,李唐起源于北朝,官方對北朝各代史的研究格外重視,客觀上給創造了有利條件。所以,《北史》的記載比《南史》詳明。
李延壽的南、北二史在普及歷史知識上頗有功績。由于卷帙不繁,易于抄寫,所以得到較廣泛流傳,清代學者梁章鉅在《退庵隨筆》中就指出:自《南史》、《北史》行世以來,原有的八部正史就變得不重要了,很少有人誦習,所以時間愈久,八史闕佚愈嚴重。這說明南、北二史比八史更受到社會重視,更有效地傳播了歷史知識。后代史家對延壽曾有較高的評價,后晉人所作《舊唐書》中贊道:“李延壽研考史學,修撰刪補,克成大典,方之班、馬,何代無人?”宋代杰出史家司馬光精研史學,博覽歷代史書,他在給劉道原信中感嘆道:“乃知李延壽之書,亦近世之佳史也。雖于祥詼嘲小事,無所不載,然敘事簡徑,比于南北正史,無煩冗蕪穢之辭。竊謂陳壽之后,惟延壽可以亞之也。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李延壽當年主要是依據八史來編纂南、北二史,可是到了北宋刊印正史時,《魏書》、《北齊書》、《北周書》的一些殘缺反而要靠《南史》、《北史》來補足了,可見,南、北二史在客觀上還起了保存歷史資料、維持八史基本完整的作用。這個貢獻當然是李延壽當年未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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